■简历
李育中,祖籍广东新会,1911年出生于香港。著名文学家、翻译家、教育家。大学毕业后历任广东省立艺专、广州市立艺专、华南人民文学艺术学院教师,华南师范大学教授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广东鲁迅研究学会顾问。40年代参加民盟的老盟员,2009年“当代岭南文化名人五十家”之一。
从青年时代起,就活跃于香港、广东以及西南各省的文学和新闻界。解放后,李育中来到华南师范大学任教,兼教中文、美术和英文,被誉为“华师一宝”。2007年入选“当代岭南文化名人”。
读书经验年纪大的人最好多看书
南都:刚刚过了一百岁生日,大家都对您的长寿和健康很好奇,能否讲讲经验?
李育中:我写过一篇文章叫《以书卷颐养天年》,多看书就不会无聊,这是有道理的。从一个长期就业岗位退下来,突然无所事事,这是很大逆转,尤其是老干部,在位时大家都奉承你,人走茶就凉,会感觉很难过很失落,这种情绪对老人很不利。
现在,我读书看报的时间比你们很多年青人要多得多,一天看书看报时间10多个小时。我很想争取时间,把书看得仔细点,还有很多书没看过,总觉得时间不够。
所有研究老子的书我都看过
南都:现在年轻人要静下心来真正读完一本书都说很难,您读书有什么心得?
李育中:我的兴趣很杂,读书首先要培养对某些事情的兴趣才能进入。读书、做学问我主张不要铺得太开,要打歼灭战。我有一句话,以杂养专,以杂学来培养专学。我还有一个说法,从宏观回到微观。先宏观再微观,专搞宏观不行,专搞微观也不行,两“兄弟”要常来往,这是我学习的心得。
比如历史,诸子百家,我就专门研究过《老子》,所有研究老子的书籍我都看过,古代的,当代的。二十四史我就专挑最难的《元史》研究,虽然没有完成任务,但是大概也知道一些。
南都:你年纪这么大,记性还很好,与读书有关吗?
李育中:我本来记性很不好,但我有记笔记的习惯。我看书喜欢做笔记、记卡片,把好东西记录下来,我做的笔记起码有100本,笔记本、卡片做完要常常温习,才能记得牢,记忆是要锻炼的。
政治生涯:远征缅甸,我是杜聿明的秘书
南都:您对时事很关心,这是否与曾经的记者经历有关?
李育中:我真真正正去报社工作是在1935年,我曾在8个省的报纸当过记者,共有二三十个单位,有些是兼职。以前在报社可兼多职,叫做特约记者、通讯记者,但兼职同时期不会超过三个,多了自己做不来。抗战时期我还做过随军记者,参加过中国远征军,上了缅甸远征军战场,我那时还是杜聿明的英文秘书。
因为蒋介石,我被开除了
南都:您做媒体记者时的新闻环境怎样?
李育中:我做那么多份报纸,只有在一份报纸被开除了。
马克思主义者,我至今还是
南都:媒体的党派倾向很明显?
李育中:是的。要么是国民党,要么是共产党,年轻人比较拥护共产党,是左派,反对那些腐败、落后的。右派基本上是官僚、地主、买办,支持国民党。年轻人也有站在国民党那边,这些人被称为“职业学生”,是国民党用钱买的学生,专门对付那些左派。不仅学生有左中右,老师也有左中右。我年青时候非常投入政治运动,热心救国救民。有个外国作者说过:年青人不当左派,不当共产党人。这种人没有希望。我至今还是马克思主义者,没有放弃过马克思主义。
大学教育:学生会应该有些权,起码可以发表对学校的意见
南都:从教79年,您理想中的大学教育应该是怎样的?
李育中:深圳最近搞了一个南方科技大学,选校长的过程,很有意思。他们原来要求校长年龄必须在58岁以下,最后选出了朱清时,63岁。深圳认为这个校长是好校长,所以年龄不需受限制。这个校长也很妙,他提出条件是“教授治校,办学不受干涉,不要政治第一”。我希望大学能办成这样一个模式。
以前香港大学的一位校长就说过,中国内地有好学生,没有好老师,学生会受很多束缚。我也提到过这样的问题,现在内地的学校,教师没有权力,学生也没有权力,学生会更不起作用,连一点决定权都没有。我理想的大学,学生会应该有些权,起码可以发表对学校的意见,但是他们不敢,现在的的学生会就是搞些音乐会,搞福利活动,这是不够的。
我对博雅学院不看好,我担心他们会“卖野人头”
南都:对中大新开设的博雅学院,还有近年来大学推广的通识教育怎么看?
李育中:我对博雅学院不看好,我担心他们会“卖野人头”(注:挂羊头卖狗肉)。博雅教育学西方古典,这些中世纪就已经有了。中国的古典,不就是过去的四书五经吗?甘阳被称为“通识教育之父”,我不敢苟同。他是学哲学出身,究竟是否懂得希腊语和拉丁语,我很怀疑,没有外语基础,来谈希腊拉丁,开什么玩笑,我想他还是老老实实开一个古典专业算了。
网络时代:社会分两代人,不会上网的是另一代人
南都:现在都是w eb2.0时代了,您平时上网吗?
李育中:我要是年轻十岁的话就上网了。现在不行,怕对眼睛不好。现在社会分成两代人了,会上网的是一代人,不会上网的是另一代人。
网络很开放自由,但网络也有些不好的,信息没有过滤,有些乱七八糟,需要有所筛选。
我就是想看看林志玲
南都:您儿子说你还学会了在网络看电影。
李育中:我的兴趣很杂啊,听音乐、看戏、看电影我都喜欢。我不会玩音乐,唱歌也不行,但是我自学了一些音乐知识,看了些音乐书。
电影嘛,以前电影院看得多,现在很少了,不过最近在网上看了一部《赤壁》。我就是想看看林志玲,我注意到她这个人讲话很娃娃声,很随和,对人很和善,有教养,素质很高。家庭教育也不错,身兼加拿大两个学士。她绯闻很少,不像其他很多女演员。
南都:原来您还喜欢林志玲!
李育中:我不是她的粉丝,我就是注意她,哈哈!
■长寿秘诀
我要做一个不让人讨厌的老人
李育中说,有朋友恭祝我长寿健康,我告诉他们,还要加两个字——“快乐”。你不快乐,光有长寿没有用,家里争争吵吵,别人也看不起你。他说自己很清楚老人的毛病,啰里啰嗦,又爱骂人,这也不顺眼,那也不顺眼。他要做一个不让人讨厌的老人。所以祝福人家,要说希望你健康、长寿、快乐。
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,他一直在思考健康基础到底是什么。他的作息时间“并不正常”,别人是早眠早起,他虽也是晚上睡觉,但却是分段睡。醒来看看书,看完再睡。一天睡六个小时是基本,一般有七八个钟头就够了。饮食上,他最近归结了四个字———“肠无积粪”。他说,肠胃是马达,或者说是引擎,你要给它吃东西作为原料,原料消耗了,要把残渣排掉。肠胃不好会影响血液流通,自己能长命,大概也是因为没有肠胃病。
■人物速写
戴法兰西小帽的百岁书生
“华师一宝”李育中先生乐呵呵地钻进书窝。
百岁生日宴刚过,他还是每天花四五个钟头看报,看书的时间更是不会少于10个小时。尽管已经向华师图书馆捐出1万多册书,他家还有藏书2万多册。“坐拥书城”的他嗜书,因为他的人生观是要“识时务”。
他曾以为活不过50岁,但如今年逾百岁,耳聪目明,行走自如。坐聊一个下午,天南地北,古往今来,李育中嬉笑怒骂,侃侃而谈。他言语犀利地批评中大博雅学院,“担心他们在卖野人头”;说起林志玲的魅力,他至情至性,毫不讳言“喜爱娃娃声”。
1929年,文学家李育中就开始发表作品,著有诗集《凯旋的拱门》,报告文学集《缅甸远征记》等。作为翻译家,他第一个翻译海明威小说《诀别武器》;“文革”后第一个翻译卡夫卡的作品,(后来知道实于1935年已译过一篇,登载于香港《红豆》杂志);他也是最早把乔伊斯、萨特介绍到中国的翻译家之一。
作为学者,他是评介台湾作家李敖作品的第一人,为尼采翻案的第一人,国内评介萨特、卡夫卡、乔伊斯、毕加索、马雅可夫斯基等作品的第一人。
他不是书呆子。谈养生,他详解“肠无积粪”原理;谈着装,他强调戴的是法兰西小帽(F renchcap),而不是小商人的“瓜皮帽”。百岁高龄,童心未泯,他至今仍深受学生喜爱,华师女生票选“偶像”老师时,他位列第四,前三位都是年轻老师。
他评价人,宛如顽童,喜欢用“好妙”、“好好笑”、“好好玩”这一类的说法。谈起伊丽莎白二世女王,说她都80岁还死不肯让位给儿子,他哈哈大笑一声:“呢个人,好妙嗝!”
采写:本报记者 刘黎霞 实习生 陈惠萍 通讯员 徐能源 李宇红
摄影:实习生 孙俊彬 本报记者 方谦华